一 前天,我刚从S市回来的时候,棋友游娱为我接风洗尘,他先是玩世不恭地开涮了几位因 金钱和美女“双规”的干部,而后喝了口酒一阵沉默。我知道,他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告诉 我,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只要我能帮上忙的,我故作轻松说道。他叹了口气,迟早你会知道 的,告诉你吧,卫国粹一个月前自杀了。我双手战栗,一股凉气从脚底直抵心脏,虽然卫国粹 之死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我仍无法接受事实,毕竟在他心中,我是他唯一的朋友。 认识卫国粹的时候,那还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是一个睛天,金色的阳光如同美酒。棋摊的 棋盘愈发深沉了。我当时还是一个学生,那是下午没有课,便兴冲冲直奔棋摊。棋摊的老板姓 张,年纪六十开外,常跟我侃大山,吹嘘年轻时闯荡江湖的一些轶事。 棋摊上已经坐满了人,有几对激战正酣,惟一一个空位,有几位常客在旁边指点江山,评 论几局棋的得失,“别喂,夏海,介绍一个人和你玩几盘”。绰号“教授”的游娱向我招呼。 游娱是个狡猾的棋迷,他常常隐藏自己的“功力”,故意评一些臭棋,而不了解他的当局者或 旁观者如果和他下彩棋,很快就“上钩”了。你第一次和他下,如果是本地人他还多输几局给 你,如果是过路客,他就毫不留情挥刀了。遇到知根知底的高手,他总是讲条件,什么让马或 者三先之类,凭他的棋力,本市也没人让他三先了,所以要赢他的钱,真是难如登天。 游娱起身让座,我也不讲客套坐下。我十七岁就获得本市个人赛第五名,而后每年比赛都 必定闯进前五名,在本市也算是名手了。再加上本市高手中我的年龄最小,又从不仗“势”欺 人,所以还受棋迷的青睐。就在我坐下之际,对面也有一位小伙子坐了下来。 绰号“美国炮”的棋友在我耳边轻语,他说对面的小伙子是个“羊子”,“羊子”是本地 口语,相当于南方的“大水鱼”之意,意思是棋力比自己低的“送钱的人”。“美国炮”真名 为冷弈,因为先手必走过宫炮,故被棋迷称其为“美国炮”。据说在一位老大师——还是第一 批国家大师呢,来本市不适应他的棋路,连输五局!后来我同那位大师下彩棋,下了一夜多输 了三局,才明白大师开始准备“放水”给他的,谁知故意输了两局后,竟收不住了。特别是冷 弈运用了邬正伟赢李望祥的炮六退二的变化——嘿嘿,这个变化还是本人告诉他的呢。 我仔细打量对面的小伙子,竟然发现有点熟悉,只是一时记不起来而已。卫国粹那天穿 着一件蓝色夹克,短平头,眼光盯在移动的棋子上,固定不动——他也许根本没有看棋。他那 双固定的眼睛不像人世上一切人的眼睛。在这悲伤、沉静的瞳孔里,有我无法描绘的事物存 在;这眼神充满了幻灭的希望所留下的安宁;抑或是对另一种境遇的悲剧所接受。要了解这样 的眼光,你可以去看一颗天际的流星。 “怎么下?”我把教科书放在双膝上,以上手的势态冷冷地望着他。 卫国粹依然看着移动的棋子“一元钱,行吗?”他的声音轻得使我相信没有第三个人能听 得见。 “一元?五元吧,让你三先”我大声说道,按棋力,我估计可以让他一马。 卫国粹的脸顿时通红,他的目光依然固定在旁边的棋局里,“分先,一元”,他仍然轻轻 说道。 在一旁跃跃欲试的“教授”游娱说道:“他和任何人下棋都是一元。你不下,让我来吧” “美国炮”冷弈也摩拳擦掌,“反正也是闲着,你不下,我亲自出马了,哈哈。”我忍俊不 禁,“刚才你们怎么不和他下,我一来就抢啊,别激我,我同时和你们三个人下吧。” 这时旁边的“英国炮”何书祺和“铁头”吴悔已经下完棋,也凑过脑袋看热闹。 这“英国炮”何书祺因为先手总走过宫炮和金钩炮,所以棋友给了这么一个绰号。他和美 国炮的棋力不分伯仲,是一对欢喜冤家,“铁头”因为任何人他都敢下彩棋,而且又对象棋十 分投入,因此被人称为“铁头”。 旁观的“美国炮”冷弈一看“英国炮“何书祺有空档,立刻坐在他对面,俩人默契的恶斗 起来。 这边,我也和卫国粹拼杀起来。小卫先手摆一中炮,我跳右马,准备走擅长的反宫马或单 提马。小卫想了几分钟,挺兵制马,我一笑,这小子还有点心计,想避开我的“熟套”。我也 进七卒,这样形成了中炮对屏风马的常见阵式,他没有进车过河,我也没有走激烈的双炮过 河,而是飞了右象,想拉长战线,“折磨”一下对手。没想到他竟然平了步边炮,这一布局知 道的人并不多,红方是略持先手的。 我也开出右车,他出车我便进炮封锁。可惜,小卫下了步软着,补了着仕,让我炮打兵先 手窥“闷宫”,兑车之后,又进左炮压缩空间,就在先手在握之际,我一边看一旁恶斗过宫炮 的棋局,一边和小卫下棋,没想到走了步恶手,痛失一炮,于是,我开始认真思考起来,审视 局面,发现双方无车棋中,我虽少了一子,但多两卒,子力位置也好一点,当然,如果红方和 我棋力相当的话,我必败无疑,好在对手残棋功夫不佳,我一炮双马全力向对方阵势攻击,小 卫却放松警惕,还在谋我的卒,我马奔卧槽,借势抽吃夺回一子。以马炮卒与马炮双兵的残棋 较量中,由于我是中卒,所以逼他炮回家防守。在左腾右闪中,我消灭了他一个兵。而后在马 炮卒与马炮兵的角逐中,他的兵被迫换象。最后形成了马炮卒双士对马炮士象全的局面。但我 的卧槽马已经把他的帅请了上来,卒也逼近九宫,最后又抽去一仕,走了十余回合,又擒得一 马,他终于认负。 第二局他坚持让我持红棋,没走二十个回合,我便取得胜利。小卫递给我二元钱,腼腆一 笑,“你的棋果然厉害,改天再向你讨教。”说完,他走进了斜对面的公共厕所去了。后来我 才知道,小卫在环卫所上班,他的工作是开拖拉机装垃圾,他就住在公共厕所里。 棋摊就在公共厕所斜对面,紧挨着车站,可惜的是,这座城市流动人口并不不多,搭车的 过路客喜欢象棋的又太少,所以棋摊每天总是那几个人在聊天、下棋。 (未完,待续)
《棋舞风尘》之小卫之死(一)
等待戈多 2004-04-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