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

    外面的人想进来，里面的人想出去－－这是生活的辩证逻辑。在都市里生活久了，常常会
回味宁静的田园生活；当回到乡村，心又怀念快节奏的都市工作。我在都市也算生活四年了，
坐惯了地铁，看惯了飞机，偶尔了回味家乡的牛车，回味小时候骑牛的童趣。下定决心，请了
一周事假，回家乡看看。四年了，家乡或许人变事也非，或许涛声依旧。

    在家乡，就二叔看着祖屋。二叔见我回来，不亦乐乎！忙着杀鸡买酒招呼。二叔是老实
人，读了一点书，现在在农村中学教语文课，受人爱戴，以至我也沾了点光。

    “阿文，你今晚回来真是时候！”二叔笑着说，皱纹爬上了眼角，二叔真的老了。

    “啊，今天你生日？”我对着二叔开玩笑。

    “艾，我都不知我生日何时了，今晚有好戏看！”二叔小声地说，好像怕二婶听到。

    “哟，别拉我去看戏剧。”我以为二叔说的是农村的戏剧，忙推却！那东西我一看便会睡
觉的。

    “1：8的盲棋比赛！听说过吗？绝对是盲棋，因为棋手是盲人。”二叔神密地说。

    “盲人也会下棋，盲人如何学棋的啊”我心是有了一个疑团。二叔看着我微笑着，眼神好
像告诉我：“信不信由你。”；同时好像又有点忧伤。“艾，这个棋人命苦中，附近几个村的
人都知道，棋人是隔壁村的，也是我的学生，叫阿奇，不过那是五年前的事了，自从他瞎了之
后，村里人都叫他做盲奇。”

    二叔边喝酒边同我谈阿奇的故事。先有传奇的故事，才会产生传奇人物。阿奇也走不出这
个框架，但阿厅的传奇故事中带有悲剧。

    “阿奇本来有一个和睦的家庭，他是家是最小的，上面还有一个姐姐。阿奇的父亲有点创
新意识，在他们村中是第一个办乡镇企业的，做农药生意，赚了一笔钱，盖了二层小楼，生活
也相当不错。他叔叔和婶婶和他们和睦地住在一起。可谓模范家族。”

    “阿奇这孩子从小就爱下象棋”，二叔喝了一口酒，眼睛直盯着酒杯中的酒，说着：“他
有下棋天赋，真的。而且小小年纪就经常同村里老人下盲棋。他经常用红领巾绑住眼睛，让老
人一边下一边读走法给他，而他就读出走法让观棋者替他下。他发现他有这种能力后，每次下
棋他者闭着眼睛。眼中无棋，心中有棋。上课时，他会看着黑板，但他不听课，而是皱着眉头
在心里构思他的布局。如果你看到他皱眉头，就是在布局。”

    “他越来越迷恋象棋，成绩愈来愈差。农民的孩子，成绩差就差吧，就算考上大学，你也
付不出学费，就算取到助学金，你也难还清。加上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父母也疼他，让他走
他愿意走的路。考初中时，考不上县城，就留在农村，在初中时，他就分到我那个班。我偶尔
也同他下棋，他每次下都闭着眼睛。每次都要我读出来，然后他说他走法后又让我帮他下。他
的棋风是南方棋风——杀棋于无形中。”

    “不过，也就在上初一那年，他们家出了大事。一天，他们一家四口人晚饭后散步，下起
了暴雨，而他们又全部躲在一棵老树下。雷雨天在老树下躲雨，你知道是什么吗？一个闪电下
来，四个人倒了，但阿奇命大，保住了一个命，可是视觉神经震坏了。于是，阿奇变成了盲
奇。那一年，阿奇才13岁！”

    “这样，他就同他叔叔婶婶一起生活。眼瞎了，不能上学了。只好整天待在家里，每天玩
弄着棋子。眼睛瞎了，意味着光明变成了黑暗，更意味着永远处于黑暗之中。一段时间后，叔
婶一反往常态度，常常骂他，说他废人，败家子，克星，说同他们一起生活拖累他们。他们也
试过雷雨天，把阿奇赶出屋外，让他躲在树下，希望来一个闪电，一了百了。阿奇瞎了，但上
天没瞎，始终没打雷闪电。他的叔婶，真是人心不是长在脸上的---看不清啊！”

    “叔婶这种做法当然惹来争议，他们待不下了，就偷偷变买家产搬到城里去了。阿奇就一
个人留了下来。没有房子，村长就安排他到神庙里，摆张木床给他。毕竟谁也不敢收留他，一
留可就是一辈子的，负担不起啊。”

    “穷则思，思则变。每天上午，阿奇就拿着象棋跟随村长去闹市，他一个人就留下来摆棋
摊，以下盲棋为生，下午，又跟随他们村民回来。刚开始，没人肯同他下，就当做乞丐给钱
他。后来，有一个人可能好奇，就同他下了一局，输了，不服，隔天又来，结果看棋者越来越
多，挑战者也越来越多。当然，阿奇赢一局能拿1元，输了，别人也不好意思向他要钱。从
此，阿奇成了一位棋人，以棋为生。或许上天为了弥补它的过错，让阿奇见到了一位贵人，这
个贵人也碰巧回乡探亲见到阿奇，于是把阿奇带回县城棋队，这个贵人是县棋队的总教练。”

    “总教练见阿奇有下棋天赋，记忆力又好，便系统地给他讲棋谱谈棋理。二年后，阿奇盲
棋功力上升特快，成为县象棋第一高手。总教练为了保住这一象棋种子，决定带阿奇上省队。
可是到了省城，省棋院领导说从来没有过盲人做职业棋手，而且比赛时也不方便，摆出一个官
架子拒绝了。好景不长，又二年了，县棋队由于资金不足，解散棋队。棋手要么转到别县的棋
队，要么做点小本生意。只剩下阿奇。”

    “总教练把阿奇介绍给张经理。这个张经理来头不小，他以房地产起家，在县城富甲一
方。同时，专门接收棋手做门客。他门下有一批棋手，都是顶尖的。比赛时就派他们出场比
赛。不好听地说是赌棋，常常与其他经理级人物赌棋，一手就是一万。每个经理门下都养着大
批棋手。他们还办了什么棋艺场，其实就是赌场。总教练把阿奇情况告诉张经理。张经理觉得
阿奇是个宝，他门下还没人会下盲棋，如果下盲棋赌棋，他可有了第一猛将！”

    “于是，张经理收留了阿奇，每天叫门客陪阿奇下棋。刚开始是1：1下；后来下到1：2
下；一直下了一年，现在下到1:8,今晚就是这样的比赛。”

    二叔一口气讲完阿奇的故事，我便在他身边静静地听着。酒喝完了，黄昏也到了。

    “走，我们看棋去！”二叔一口气喝完碗中的酒，拉着我去戏场了。

    看来，张经理已在戏场摆好擂台了。

    “张经理租这个戏场表演要不要给钱的。”我无聊地问了一个问题。

    “当然要，不过他不仅仅是表演，他还是赌博。”

    “赌博？”

    “对，我同你讲啊，买这个同买足彩一样。但是你最好不要买，因为张经理会控制好赛果
的，当投完注后，他身边的精算师会马上算出对他们有利的一注，然后偷偷叫阿奇控制输，
赢，或和。”

    我们边谈边走到戏场，戏场还是以前的戏场。夜幕挂下来了，戏场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进入了戏场门前，一大群农民聚在戏场门口，纷纷讨论什么。听了二叔的话，我直觉告诉我他
们在讨论如何投注。果然，我们又走近了10米就看见戏场右边也挤满了人。一个矮胖子拿着喇
叭大声喊着：“1：8盲目比赛投注点，还剩20分钟就停注了。快来啊！”

    “这是聚赌，没人理吗？”我转头问二叔。

    “张经理高人有高招，官员都给搞定了。哈”二叔好像智通八达。

    由于20分钟就停注了，前往投注点的农民越来越多。个个伸长脖子往里望，生怕买不到，
拿着钱的手举得特高，生怕别人看不到他有钱。一向好奇心强的我了也拼命挤进去看个究竟。
投注点已有四个人墙那么厚了，好在喝了一点酒，壮了一点胆，多了一份力，我还是挤了进
去。进去后仿佛进了高科技区。在人墙里摆着7张桌子，桌子上摆着红布，每张桌子都有一台
戴尔笔记本电脑。每张桌子都坐二个人，一个敲打键盘，另一个则在收钱。想不到引入高科技
进农村的会是象棋，更想不到是赌棋引入的。我又挤了出来。

    戏台下摆满长凳，趁农民还在买注，我和二叔挑了一个好位置坐下来。

    戏台上摆着16张桌子，排成显半圆形。最右边的桌子摆着一副象棋，左边那个放着笔记本
电脑，再左又是象棋，以此类推。被16张桌子围着一张凳子，它正对着观众，想必是阿奇坐
的。戏台下面挂着八张屏幕般的白布，左边四张，右边四张，显八字形摆开。每张屏幕白布前
2米都放着微型的投影器。我明白了。我坐在那自言自语。16张桌子放着笔记本电脑的都是工
作人员坐的，其余的是象棋挑战者坐的。阿奇每下一步，工作人员就在电脑上打谱，通过投影
器放在屏幕上。真是科技扶农啊！

    “那8位象棋挑战者何处找的？”我又有了一个疑问。

    “为了表面上显示公平，张经理在宣传时，要8个村的村长推荐他们村的棋王来下。今晚
相聚在此。”

    时间到了，停注了，农民也都聚在戏台下。有座位的就坐着，没座位的就站着。

    开始了，8个农民模样的上了戏台，想必他们是他们村的棋王，8位工作人员也上了戏台，
摆弄着电脑。一个带着墨镜的给一个人扶着也上来了。

    “大了，真的长大了。”二叔回想阿奇当年的模样感慨着。“他就是阿奇。”二叔指了指
他。

    矮胖子上台宣布开始后，微笑着下来，仿佛没有人中注一样。

    “他是张经理的助手，张经理没来，看来他又买外围了。”

    阿奇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他助手走到挑战者前，挑战者执红先走。第一位走了仙人指
路，助手读出走法，阿奇又回了一走法，助手又替他下，就这么重复着。阿奇静静地思考，看
不到他眼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已有6位棋手投子认输了。可能下太久
了，阿奇有点累，头低下来。风吹过，更显得他瘦。时间就这么走着，最后二局，和了一局，
输了一局。一下完，阿奇在他助手扶着下了戏台，走进一部车里，车开走了。中了注的农民大
声喊着，没中注的也抱着头大声喊着。——这就是赌博！

    回到二叔家，回想现在的农民心里真有点酸，又想起阿奇——多灾多难！

    在休假一周中，拜访了亲戚，重温了一下家乡特产，也是时候回都市了。在都市中，工
作，工作，还是工作。忽闻几天后，可以观看百年一遇的流星雨，于是，在繁忙的工作中等待
那一天到来。

    流星雨到来之夜，早早坐在小阳台等候奇观出现。望着天空，阳台正对方有一颗星特亮，
我望着它，它也望着我，好像我们认识对方一样。这时才想起二叔寄来了一封信。

    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纸。很久没收过信了，收信的心情即惊奇又开心。

    “听说了吗，阿奇死了！”二叔在信中开门见山，上个月还好好的，怎么会死呢？我又继
续读下去。

    “自从上次1：8盲棋比赛后，才过一周，张经理又和另一经理赌棋。那经理提出1：10。
还听说每人下注15万，如阿奇赢了8局就算张经理赢。那个经理门下也养着一批棋客，都受地
专业训练的。而阿奇下盲棋最高限度是1：8。从没下过1：10。就算下也未必下得好。那一
夜，阿奇赢了6局，和了1局，输了3局。张经理输了15万，一气之下打了阿奇一巴掌，赶他出
门。那是晚上，阿奇又盲又不认得路，走着走着给车撞了，从车轮下面辗过。一个棋人的一生
就这么结束了！”

    看完信，我想起一本小说中的一句话：为棋不为生。对的！在阿奇身上折射出。但是，阿
奇不为棋又何生呢？正当我思考这个问题。外面一大片欢呼声。我冲出阳台。流星雨来了！有
人说：流星是天空的眼泪！不知上天今晚为何如此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