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是一个春节初三，春寒料峭。怀揣着那兴奋又炽烈，我从窝居X城赶往M城，目的是
为了参加生平一次县级象棋比赛。那一年，我19岁。

    M城的比赛场地是半农村式的， 在一个天主教堂中举行。幽雅古典的西班牙式建筑，正牌
面悬挂着一棕色大摆钟，每一钟点总回荡着清悠的旋律，至今记忆尤深。也就在祥洁的圣母注
目礼下，我们渡过了三天七轮争夺。在那里，我第一次按棋钟，第一次正规记录着法，第一次
迎接那属于原力的蓬勃的脉动……

    当时，我只想在比赛中和高手多切磋多学习，至于要得什么好的名次，想也甭想，因为一
般的比赛选手都比我要好个二、三先的棋力，且比赛选手中有我的挚友、老师。我就以这样平
淡的心情下五轮棋赛，出乎意料地我的成绩竟然非常好，四胜一和积4.5分名列前二。 我知
道，我前面所得来的成绩是运气的侥幸的，因为有一盘对手没到场弃权，还有一盘局面非常劣
势，在对手轻视大意之下偷杀惊险得来的。对于我这匹冲出的黑马，在最后两轮定会受到严峻
的考验。也许，我的运气就到此为止了。

    第六轮我将面对的是五连胜积5分排名第一的棋手潘，潘40岁上下，据说5岁习棋，30岁那
年曾获得市冠军，其后几年在市赛中多次进入前六，开局稍差，中残功夫深厚老到，是本县第
一流高手，平时他可以稳当让我三先。面对这样的棋手，我一点自信心也没有，何况我执的后
手。相三进五马8进7，兵三进一卒3进1，马二进三马2进3，马八进九卒1进1，炮八平六马3进
2，车九进一车1进3，车九平四车1平4，士四进五象7进5，车四进三马2进1，车四平八炮2平
1，车一平四，士6进5 ……潘以飞相开局旨在于我慢慢磨中残，在中局阶段稳扎稳打，丝毫不
给我对攻机会，毕竟红方棋高一着在其兑掉双车后，他剩双炮一马双兵，我剩下双马一炮进入
后中局。我知道，我已是必败无疑。但是，红棋的七路兵还未过河，只要不让其过河我还有谋
和的机会，于是双方倾其兵力，在过河与防过河矛盾之间相互纠缠拉锯，因为子力互相看保联
合马脚互相交搅，马5进3！弃马踏兵，而后是一系列的交换，虽然我的三个大子全部阵亡，潘
还剩下马兵，我则有士象全，马兵难胜士象全！潘一时傻了眼，用手轻打了一下自己的耳光，
一脸苦笑，嘴上直呼：可惜了，真可惜！而后再进行几十回合的交锋，双方终于握手言和。当
我在比赛的成绩单上签上自己名字那一刹，内心的那份欣喜是文字所无法表叙的。那一夜，我
彻底地失眠了。

    翌日，上午休战，下午则是本次比赛最后一轮的角逐。对我来说，亦是难忘的一天。午饭
后，我查了积分表和对阵表。潘5.5分最高，我5分居二，其后4.5分的共有八个。 那时候我不
知道比赛如何计算对手分。比赛的对阵安排是：潘对另一高手许，而我则对上我的老师何。何
亦是本县一流高手，在我读高一的时候曾一度指导过我的棋艺，并赠我他多年珍藏的棋谱，鼓
励我努力学棋。虽然名义上我没拜师，但我对他的感情颇深。午饭的时候，何老师笑对我说，
本次比赛你发挥出色，但你的好成绩是运气得来的，有很多棋你还未下到位，本次你我之战，
你是必败无疑，倒不如你送我了吧，我还可以分点奖金给你。我笑着说，战吧，向老师学习。
 
    是局我先手，炮二平五炮8平5，马二进三马8进7，车一平二车9进1，马八进七车9平4，兵
三进一马2进3，兵七进一炮2平1，赛前我曾猜想何老师会斗顺炮，而且会走比较冷门的顺炮直
车两头蛇对横车分边炮，这是何老师所擅长的拿手戏，专门在重要时期出手，果不出我所料。
赛前我专门拆了这盘棋，演变下去是盘和棋，于是顺理成章走下去成单车对双炮的残棋。我单
车，何老师得要向我求和。这时何老师离了场，去观望潘与许的对局。回来后对我说，比赛还
有十分钟就要结束了，潘胜许已经是肯定了，潘剩下车马炮双兵对许车双炮，潘稳胜了。接着
说，潘胜你最多可得第四，潘和你可得第五，倒不如你送我，这样我第二，你第六，我们奖金
拿来分配比你单独第四多了。望着老师那双沧桑的眼睛，和至诚的态度，我忧郁。回过头来，
望着已成定和的残局，接着又望了望墙壁上那圣母的慈祥的像，我接过成绩单，在犹豫中签下
自己的名字，认负了。当我刚递上成绩单给裁判员，观望潘许对阵的观众发出一声惊呼，我以
为潘是胜了，却发现何老师气急败坏地向我跑来说，坏了坏了，潘不查被许打死将了！什么？
我站在一旁顿时傻了。裁判员统计了比赛成绩，结果何老师得了第三，我第七，而比赛只取前
六名。因本次比赛很多名字积分相等，只有计算对手分，我在5分里的对手分很低，但是我在
5.5分里的对手分是相当高，如果我不与何老师稳妥，我将得第二！假如何老师送我，将意味
我是冠军！一个初次参赛的十九岁业余棋手获得县冠军，那是何等的风光与鼓励！无可奈何花
落去，而今只能咀嚼这份自酿的苦酒。

    我宛如被霜打的茄子似的傻傻坐在颁奖台下，而台上授奖的六位选手的笑容那么地灿烂！
老裁判长那铿锵的声音在台中遥遥传来：我当裁判长今年已愈十五年之久，今天在领奖台上的
优秀棋手有很多和我一起度过这长久的十五年，十五年了，比赛好象总是围绕着他们举办似
的，这不免让我感到忧伤与遗憾，我们后继无力啊……听到这样的话，我暗自给自己下了个决
心，而这个决心却在三年后才得以实现。

    直到如今，每每想起这段流逝的棋赛，让我感慨万千，也从此让我不再下私下的协议棋。
我知道，我将面对的是一个无知世界的瑞雪的脚步，而我的道路却不是以寒冬做为辅垫，内心
的冰封住一切，而冰下又将是一个什么境界？今夜，透过朦胧的灯光，看见窗外的春雨一点一
点落下来，无声地，划着一个又一个圆。提笔在日记本里写下：

    其实，我只想做一只虫子
    爬自己的轨迹，寻找生命的琥珀
    让流动的力的水分
    恩养爱，恩养挥洒的才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