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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雄相会
    东汉建安四年春,四月初一,荆州南阳城。

    南阳名士许劭的府门前人头攒动,这位当时的天下第一“人才品评师”,只因二十五年前曾
评价一个名叫曹操的年轻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而曹操此时已成为朝中炙手可热的大
人物,身兼司空、车骑将军之职,据说不日还将升任丞相,这种“活广告”效应吸引了全国各地
无数的年轻学子、下层官吏来许府接受“品评”,以受到许名士的褒扬和赠送“雅号”为荣。但
凡被许名士赞许的才子,往往一日之间身价百倍,海内扬名,于个人的仕途发展极为有利。因每
月初一才品评一次,故名“月旦评”。

    “河内司马懿,轮到你啦,请进。”一名青衣童子走出府门召唤,一位貌相敦厚的外地青年
应声而出,随童子走入府门,恰与刚从里面出来的一名年轻人对个照面,两人一时楞住。

    那是一个穿白衣的俊朗青年,身长八尺,眉宇间的英气勃发,仿佛一人独占了整个荆楚大地
的灵气,两人的目光如电闪般对视一眼又匆匆避开,彼此都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亲切而陌生,
甚至还有一丝敬畏。瞬间,两人擦肩而过。

    司马懿强按住一颗砰砰狂跳的心,走进屋去,向许名士深施一礼。

    许劭,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人,正襟危坐,朗声发问道:“是河内司马懿吗?”

    司马懿忙答:“学生正是河内司马懿。”

    许劭见他神情紧张,长揖不起,笑道:“不必拘礼。坐下说话。”

    他待司马懿谦恭地跪坐下后,问:“你平日读的什么书?最爱读什么书?”

    “学生熟读四书五经,略精左氏春秋。最爱读的是武略之书,尤以《孙子兵法》为最,每日
必诵一遍。”

    许劭目露精光,有些喜欢这个敢言直说的年轻人。他要司马懿谈谈春秋战国的王霸大略。司
马懿谈讲品评,切中要旨,且引古评今,颇有宏论。直听得许劭连连点头。半晌方问道:“你可
认得方才离去的青年?”

    司马懿如实回答:“学生不曾认得。不过,却有一见如故之感。”

    许劭奇怪地:“当真不认!这就奇了。方才的青年,复姓诸葛名亮字孔明,南阳人氏。和你
这河内学子回答的大同小异。你说奇不奇?”

    司马懿半信半疑。暗想:“我与那后生素昧平生,相隔千里,怎么会谈吐相同?天下竟有如
此奇事?”

    许劭不无惋惜地说:“可惜。老夫对特别喜爱的门生,往往要依其人品才学赠送一雅号。我
已经送诸葛亮南阳一卧龙之赞语。前日又有新野庞统为凤雏。如今你来晚一步,该评说你个什么
好呢?”许劭颇费踌躇地拧眉思索。

    半晌,许劭眉头舒展,道:“‘天马行空,独往独来’!从你的喜好和志向看,你胸怀大
志,腹有良谋,我就送你个雅号“神骏”吧。”

    司马懿闻听大喜,忙道:“谢先生厚爱。学生不才,谨记教诲,不懈进取。”许劭沉吟半
晌,“你与卧龙诸葛亮俱为一时之杰,老朽眼拙,实在是难分高下。他家就住在这附近的卧龙
岗,你既已到此,何不就到他家拜望,也好取长补短,结交天下英雄才俊”,司马懿应声“遵
命”,拜谢而去。

    次日,司马懿带家人司马忠骑马出城,径往隆中卧龙岗而来。一路上但见高岗枕流水,鸟鸣
伴松风,疏林掩茅庐,柴门半自开,真个是松篁交翠清静界,竹篱野花香自来,令人心旷神恰。
司马懿一路观赏,赞赏不已,好个清丽世界,比之河内牛角川,豪壮不减,秀气有余。隐居在
此,修身养性,实是人生一大快事。

    正遐想间,已来到庄前。司马懿轻叩柴门,一童子出门问道:“公子有何贵干?”

    司马懿道:“在下河内司马懿。意欲拜会诸葛孔明先生。”

    童子道:“先生请跟我来。”

    话音未落,屋内传来一声:“是仲达贤兄来了,快请快请。”随着话音,一个手摇羽扇、鹤
擎纶中的青年人急步而出,“仲达贤兄远道而来,卧龙村夫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司马懿抱拳还礼道:“懿久闻先生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仙人也。”

    诸葛亮淡然一笑:“愧赧愧赧。蒙贤兄屈驾寒舍,请进去叙谈。”

    两人携手来到客厅,分宾主坐下。童子上了香茶。

    司马懿眼观四壁,便被正面墙壁上的一幅太极八卦图和两边的对联所吸引。

    对联是笔墨酣畅的长卷:

    南华经,相如赋,班固文,马迁史,孙武策,鲁班巧,庄子游,管子谋,
    屈子离骚,古今绝艺;

    沧海日,赤城霞,峨眉雪,巫峡云,洞庭月,彭蠢烟,潇湘雨,广陵涛,
    庐山瀑布,宇宙奇观。

    司马懿细细吟罢,精神为之一振,赞道:“好个古今绝艺,壮哉宇宙奇观。此联囊古通今,
气势恢宏,非有广博的学识、宏丽的视野、壮阔的抱负,而不可为。想必是卧龙贤弟的手笔
啦。”

    诸葛亮轻摇鹅毛:“闲云野鹤,不足挂齿。”

    司马懿:“贤弟胸怀太极,甚是了得。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极生四象,四象生八卦,总
天地万物之理,博大而精深呀!”

    诸葛亮笑道:“见笑见笑。小弟不过爱读易经,爱运用太极八卦之理,读书辨析做事罢了。
贤兄已举为孝廉,昨日又被许名士赠以“神骏”雅号,前程似锦,自比俺不名村夫强上十倍。”

    司马懿听他道出雅号,暗想“神骏”终逊“卧龙”一筹,不免略有不快,又想到如今天下大
乱,自己与孔明一南一北,家世背景各不相同,将来只怕沙场相见易,同殿为臣难,心里七上八
下,一时无语。

    诸葛亮轻咳一声,“昨日幸晤仲达贤兄,倍感亲切,你我真可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呀!”

    司马懿猛然惊觉,忙道“正是,正是。”两人开始纵论古今,评议时事。上至天文,下至地
理,琴棋书画,修身养性,经史子集,文韬武略,天下大势,人间豪杰,无所不谈,越谈越投
机。

    谈到用兵布阵,司马懿心中暗暗佩服诸葛亮竟能将阴阳八卦运用到阵法中,变化莫测,玄妙
高深。又听他提到木牛流马及正在研究的“诸葛弩”,俱是闻所未闻之物,不由暗暗惊心。又转
念一想:“昔仓喆造字,鬼神夜哭。诸葛亮纵稟赋天成,如此夺造化之秘,只怕鬼神也嫉他三
分,焉能成就大事。”心下稍安。一眼瞥见桌上摆着一副象棋,便道:“莫非贤弟亦喜博弈之
道,如此愚兄讨教一局何如?”

    “呵,弈棋助兴,也好,仲达兄可要手下留情啊。”诸葛亮含笑应战。

    楚河汉界。诸葛亮与司马懿昏天黑地杀将起来。

    那诸葛亮年方十八,血气方刚,气势正盛,执红先行。采用“三步虎”阵式,迅速出动炮马
车,抢先进攻,咄咄逼人,棋势十分凛厉。

    司马懿年长两岁,端坐如钟,不急不躁,以屏风马严密布防,步步为营。

    杀至中局,二人势均力敌。一个双炮逞威,一个马走连环。

    司马懿看透局势,弃炮不顾,盘马储势。诸葛亮求胜心切,贪吃一炮,占了优势。自觉的将
对方逼入危谷,脸上微露得意之色。

    司马懿似乎浑然不觉,一意孤行。

    此时棋盘之上,司马懿只剩下孤马单兵,而诸葛亮尚有一车一炮,司马懿并不理会,口中喃
喃着,只顾跳马拱卒,盘旋进逼,竟至妙着迭现。及至诸葛亮棋占优势而不能得手,眼见对方的
马直逼九宫,不禁称奇时,已再无回天之术,只好俯首签订城下之盟。

    诸葛亮口服心不服地感叹:“想不到贤兄能脱出困境,以劣势反败为胜。佩服佩服。”

    司马懿谦让道:“承让承让。贤弟年少聪慧,出手不凡。愚兄侥幸取胜,羞赧汗颜。”

    诸葛亮:“哪里哪里,愚弟看贤兄以浩然之气,处变不惊,跃马如龙,履险若夷。运用之
妙,存乎一心。个中神技,倒要讨教。”

    司马懿有些陶醉,说:“愚兄性迂且倔,不喜车炮咄咄逼人,直来直去,偏爱走马。马有八
面威风,但在开局时多受羁绊,难以施展神威。至中、残局方显它行走八方、进退自如之优势。
马兵配合,后发制人,常常能收意想不到之成效。”

    诸葛亮答道:“弟恰反之,最喜车炮攻杀,可先声夺人。若以棋论生平,莫非小弟要先于贤
兄成就微名,而贤兄大器晚成,后来居上不成?”

    司马懿疑他无意道破天机,不好明言,只得敲着棋盘敷衍道“再下,再下”

    第二局司马懿执红先行,以仙人指路开局,诸葛亮应以卒底炮,黑棋不上十合便成反先之
势,却一时难以杀棋。至三十合后红马扑出,但见棋盘之上铁骑奔腾,如有神助,其中的巧着匪
夷所思,根本非人力所能算度。诸葛亮偷眼去瞧司马懿,见他神态从容,自有一种贵族子弟的雍
容气度。联想到司马氏乃北方士族大家,至其父司马防已是五世侯王,便猜到司马家根基深固,
自有祖宗神灵庇佑,遂推子认负道:“下贤兄不过,见笑了”。

    那司马懿见诸葛亮绝顶聪明之人,竟连负自己两局,兀自莫名其妙。又见孔明年方十八,处
事从容大度,隐然已有宰辅之风,不禁心中暗叹:“此人聪明正直,吾纵有神助,将来在战场和
功名上不见得输与此人。只恐千秋万代之后,此人的声誉终要胜我一筹啊”,忙就汤下面,起身
告辞。

    诸葛亮也不强留,送司马懿步出柴门,司马懿走到马前回首道:“贤弟止步。”只见头回,
身子兀自向前,那孔明精通五行八卦之人,一望便知此为“狼顾”之相,乃千古难遇的大贵之
相,其子孙不是数代天子,便为百世侯王。一时心灰意冷,直顾呆望着眼前的道路出神。

    司马懿不知所以,也顺着孔明的目光向前望去。

    在他们的前面,是一条通向古三国战场的坎坷小径。
知兵好战 2005-11-09